自林巧筠走后不到一会儿，老太太身边的晴冬就出现在了毓意的院门前。面无表情地告知毓意老太太要见她，一张脸万年不化的寒冰。
盛春倒是不奇怪晴冬的神情，毕竟当初四人的名字是按照春夏秋冬来排的，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过一段时间，所以对彼此的性格亦有所简单了解。晴冬的性子一贯清冷，平日里也不多话，只是尽着本分做事。
说起来凉秋走了已经有好几年，那些事情都有了解。想当初与她一道进了杨府，虽然比她年长几岁，却……不知为什么，回忆起以前的时光，盛春心里更多的不是怀念，而是深深的怅惘。或许过去的那些美好回忆，愈发能映照出此刻的苍白无力。
晴冬临走前，抬眸正视了盛春一眼，动动嘴唇似乎准备说些什么，但转念一忖仍是把话咽回肚子里。将来的如何，早不是她们可以做决定了的。
“小姐，老太太说是要见您。”盛春收回满腹的心绪，平静的目光落向正暗自出神的毓意身上。
“哦，我知道了。那等会儿去吧！”毓意漫不经心应了声，浅浅回笼心神。看到盛春有些奇怪的样子，不由眉峰一皱，“盛春，刚才在外面的可是晴冬？”
“小姐！”盛春莫名地慌乱，竭力隐藏心底深处的想法。但是在毓意安适的目光下，仿佛所有的秘密都无处遮掩。她的狼狈显而易见地滑过脸颊，直抵眼眸的深处。其实她一直明白，小姐很多事看得清楚，她注定会成为透明人。
毓意的眉皱得更紧，多少了解盛春的心思。当下也不作太多的追问，只是轻轻吐了句：“她早已不在，你念得再多她都不会知道。”
“小姐！”盛春的呼吸起伏，被人当场戳中内心思量的感觉实在尖锐。她尽管清楚小姐知道，然让人揭露出来却是另外一种体会。面上的青红交加，体现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。嘴巴微微颤抖，极力否认不是这样的，可颓唐了一切力气。
毓意站起身，与盛春平视，第一次正色地面对横亘在她们之间的问题：“盛春，今天奶奶要我去见她，必然是要说些事情的。所以，你认为只要我不说破，你就能够永远装作不知道地跟在我身边吗？”
“小姐……”盛春真的慌了，口里喃喃的只有这两个字眼。
她从来没有想过小姐会有这般直截了当的一天，即使她知道小姐清楚她是老太太的人，即使她感觉小姐对她的不亲近，但她认为至少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，小姐还是会对她有一定的包容，否则依照小姐的性子，她哪能够如此轻松。
可是现在，就在刚才，小姐竟把那样的话说出。她没有余地，没有退路，最好的方式便是唯有接过小姐的话，老实地坦白一切。
她惶惶不安，猛地一个抬眸对上那双了然的双眼。似乎失去支配全身行动的动力，只能怔怔地出神，只能沉默以对。
不说吗？毓意有些失望，虽是意料之中的反应，但仍是难过。她把目光从盛春的身上转移，投向院子里盛开怒放的迎春花，无可奈何地叹息声：“你不愿意说，我可以等。只不过别人未尝有我的好耐性，盛春别再傻了。”
“小姐，对不起。”盛春的话音里面有着痛苦的压抑，她深深吸了口气，这次多了几分果敢，“奴婢也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，若是有对小姐伤害的事情，奴婢定不会去触碰。再者说，其实两者的联系已经不大。”
“你这样做，无疑是对我的伤害。盛春，如果可能，今天我跟奶奶商谈的时候，你会回到最先的地方。”毓意用手按了按眉心，终于下定决心。她不需要不属于她的人，曾经的情意她还在了五年时光。
盛春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，继而茫然地有瞬间的空洞。哪怕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，可真正听到从毓意嘴里说出的冰冷至极的言辞，她还是惊住。有种别样的情感自胸口升腾，隐隐地没入心里，随即消失。
“小姐，不要。”盛春许久之后才喊出声抗拒，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大胆直接。
“盛春，你已经伤害我了。”毓意站起身，她的身形近几年已经拔高，站起来的时候明显比盛春高半个头。纵然不说话，亦有一股难言的气势。像是与身俱来，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。有点儿类似于杨家人骨子里的情感，都是这般清冷。
见盛春还有话要说，毓意面色一冷，不留情地否决：“不用跟我说太多，等我从奶奶那儿回来再下定论。”
“小姐。”一时间，似乎出现最多的字眼便是小姐。只是除了这两个字眼，盛春觉得其它话都太苍白。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做，怎么事情就到了这一步。
凝视着毓意推门远去的背影，盛春双眸里渐渐汇聚的泪水迷蒙视线。说到底，是她自己失去陪伴在小姐身边的资格。不管是因为当初老太太下的命令抑或是别的缘由，只在她说出小姐平日里的一举一动开始，她注定会是这样的结果。
小姐不留不忠之人，她明白。因此不会再去做无谓的反对，小姐值得更好的人陪伴，况且不应该是陪伴。
毓意走向老太太居所的时候，心是平静的。自当她得知奶奶在她身边安插了盛春和暖夏时，愤懑伤心的情绪无疑会存在。可过后同样想得透彻，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如此举动当成一种疼爱。与其来说，确切的是一种时时刻刻拴在身边的解释。她之选择回到杨家，为的是把该还的人情好歹做个了断。
“来了。”门扉后面的苍老声音响起，而毓意的神情却是一分未变。
她抬起头，对上的是一双清明依旧的眼，纵然历经沧桑，依旧有力度。
没有从前的焦躁不安，心从来没有如此刻般宁静。看清接下去的道路，再没东西阻挡着毓意前进的步伐。她或许是该笑的，笑她自己如此清晰明了，只是所有都化为脸上的平和。
“你也算是长大了。”老太太对毓意的表现非常满意，她就知道选中的人注定不会让她失望。
而心同时亦有心酸，长大的代价肯定是有疼，不然自个孙女瞧奶奶的眼神怎能陌生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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