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莹总爱唠叨龚照达，就算是他走了，她也还是不时的唠叨着，总是感觉他就在屋里，就在那张看诊把脉的桌子后面……
黄莹冲着屋檐下站着的人喊道：“老头子！你是不是傻呀？我就出去一会儿……你怎么也跑不出来了，天这么热，你也不知道找个凉快地方待着？”
唐乐意扭头看向站在屋檐下的谢友明。
“那个，不是……”
黄莹冲她笑，“你姥爷呀，这个耳背的毛病……越来越严重了。
唐乐意刚要提醒姥姥，那不是姥爷，“那是……”
谢友明却开口应承道：“你这大热天还往外跑……我还没说你的，你还说上我了……”
人老了，听力都不是很好，黄莹的耳力也大不如从前了。
谢友明的声音和姥爷差别不大，因为练功而中气十足。
黄莹听他抱怨上了，她偏就慢慢走两步。
谢友明脸上带着笑容，对她说道：“我给你带了羊蹄筋儿……还想让你吃个热的呢……你这么慢吞吞地，要不是天热，东西都凉了。”
黄莹一听说给她带了好吃的，果然来了劲头儿。
扶着唐乐意的胳膊，一手住着拐棍儿，走得快了一倍。
当她快走到门口时，谢友明却转身，走回屋里去了。
黄莹被刺眼的阳光照得看不清楚，只看到一个人影儿，在耀眼的七彩光晕中转身，进入了屋里。
她走到屋里，却只看见了一群小年轻，围着一个躺在床上的伤患。“今天来正骨的人，居然这么多？”
黄莹问唐乐意，“哎，你姥爷呢？”
唐乐意扭头看向刚才还跟黄莹搭话的谢友明，您刚不挺能耐嘛，过来继续装扮成我姥爷呀？
演戏演全套的，您怎么还半路撤了呢？
唐乐意冲谢友明挤挤眼，眼珠朝黄莹那边拐了两次，谢友明偏偏没什么反应。
“师父？”她做了喊他的口型。
您倒是给点儿反应呀？
刚才不是还挺姥姥喊老头子，答应得挺像那么回事儿吗？
怎么突然就不应声了？
唐乐意从谢友明刚才的眼神里，猜测他听到那声“老头子”时，心下是一瞬间的享受这个称呼。
但，当她扶着姥姥走到近前，他又感觉不好意思了。
谢友明却是莫名其妙，突然不打算装了。
唐乐意只好哄黄莹，“哎？我姥爷呢？”
她装作寻找的样子，左看右看……最后瞪了谢友明一眼。
黄莹顺着她左右摇摆的脑袋，看了又看，看着了坐在徒弟当中的谢友明，张嘴刚要喊，“老头子……哎？”
谢友明一派不动如山的一代宗师模样，但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，却紧紧握成拳。
他并没有再搭声，只坐在那儿，看着黄莹一步步向他走近。
拐棍儿剁在地砖上的铎铎声，在屋里回响着。
虽然屋里人数不少，但此时却格外安静，除了黄莹，其余的人都屏住呼吸。
除了唐乐意，其他人也都眼睛睁到最大，眼巴巴看着黄莹走向谢友明。
谢家的徒弟们，也都诧异地看着自己师父，不晓得师父要怎么收场。
谢友明虽然没有表面看着十分镇定，然而在黄莹一步步走近的这几步中，他的呼吸也放缓了。
黄莹走到近前，仔细看了一眼谢友明，发觉不是龚照达，便赶紧摆摆手，“哎呦……我还以为是你姥爷呢……他人呢？”
唐乐意叹口气，对着黄莹说道：“我姥爷刚才还在屋里给人接骨了……这会儿可能出去了……”
“姥姥，你先坐下歇会儿，我给你倒杯药茶解渴。”
唐乐意过去拿了煮药茶的茶壶，又拿了两个杯子，给黄莹倒了一杯，又给谢友明倒了一杯。
黄莹坐之后，将谢友明看做了来龚氏正骨求医的患者，也就把刚才的想法抛到了脑后。
她对着谢友明客气道：“这茶……很好喝，你试试？”
“好。我尝尝……”
谢友明喝下一大口，嘴角都裂了，“嘶……哎？”
黄莹最喜欢这样逗弄人，看着被她温柔语气哄骗着喝下苦药茶的人。
看着面前傻乎乎地男人，苦得龇牙咧嘴的模样，她就笑得可开心了。
“怎么样？味道不错吧？”
黄莹一边抿唇笑着，一边还问对方，“很好喝对吧？”
“嗯，味道不错，正和我的胃口。”谢友明又灌下一大口，适应了那股苦味儿之后，其实喝着还挺舒服的。
谢友明这么给面子，黄莹笑得双眼都眯起来了。
唐乐意早就习惯了姥姥这样的性子，简直是个老顽童。
就喜欢捉弄人，偏偏她一脸温柔，让人不敢相信，自己是被捉弄了。
更加不好意思，对着她发作。
每每都是陪着笑脸，还要忍着舌头卷麻了的苦涩，违心夸赞她的药茶。
谢友明坐在黄莹的对面，和她喝着同样的茶水，虽然这个药茶的味道实则根中药一个味儿。
不过，能这样和她坐在一起，喝着茶，聊个天，就像是一对儿多年的老夫老妻。
谢友明在茶水升腾起的白雾后面，看着黄莹，眼前一片恍惚，恍惚间，仿佛一生的时光在眼前忽悠而过。
谢友明把抱了一路的饭盒，推到黄莹面前，“这个是给你带的。”
黄莹打开，闻了闻，“羊蹄筋儿……真有味儿！”
谢友明冲唐乐意吩咐道：“去拿双筷子来！”
唐乐意答应一声，“哎。”
这老爷子大老远买了带来，这是不光要送出去，还要打算看着黄莹吃上。
谢友明看着黄莹拿着筷子，加起炖得苏烂的羊蹄，放进嘴里，咬一口，嗯嗯点头赞叹。
“太香了！”
他就光看着，也露出了满足的笑。
“慢点儿吃……”
老爷子的语气里带着隐藏不住的宠溺。
唐乐意看着这个便宜师父，再看看吃到好吃的，就一脸满足的姥姥，心下想，其实记得不记得也没什么。
什么能比姥姥开心重要？
师父也这么大岁数了，已经过了古稀之年，能见到有一个自年轻时一直惦记的人，两个人还能在一起说说笑笑几句。
什么能比师父得偿所愿重要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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