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程组长，你从没有想过这些吧。不怪你，这世界上，本来很少有人会关心别人的疾苦，警察不过是一份工作，在你们眼中，犯罪就是可耻可恨的事。”
——他们说这叫“嫉恶如仇”，但万恶之源是什么？一大片污水之中，脏的难道只有几袋垃圾吗？
钟情跟程子衿聊得不错，她也破例说了很多自己的想法，两人对彼此都有所改观。
他们决定明天再去一趟医院，除了破案，也尽自己所能去保护张志强的家人。
可命运似乎很喜欢开玩笑，程子衿刚打开门要走，手机响了。
“喂，您好。程组长吗？我是康佳国际医院的护士，您让我留意的那个人——张志强患者，现在情况非常不好，他拒绝医生的抢救。”
钟情甚至来不及换鞋，她穿着拖鞋就跟程子衿跑到楼下。
到医院的时候，张志强已经去世了。苍白的脸色跟白天他们见到他时的样子相差无几，以至于钟情觉得他还活着。
医生说，患者其实并不痛苦，也没有骨转移的情况，走得还算安详。
钟情看着身穿蓝白条病号服躺在轮床上的白褂褂，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裤子和拖鞋，真不知道，是谁更狼狈一些。
难过吗？程子衿并不觉得，他只是唏嘘，想起在出租屋钟情说过的——
“程组长，你有没有想过，一刀毙命是他给死者最后的宽容？尽管主谋利用他和他的家人，但他没有大肆报复。他只刺了一刀，那些人应该不会很痛苦吧。”
是因为他减少了那些人的痛苦，所以他走得如此安详吗？他会心安理得，觉得死亡就能还清所有的债吗？
“柳叶刀”案就这样结束了，甚至没有审判。主谋是谁，共犯有多少，他的家人在哪……一切的一切，不得而知。
可转念一下，从今往后，“柳叶刀”下不再有亡魂，也不会再有老弱妇孺被牵连。
这算不算是，不幸中的万幸。
收到张志强死亡的消息后，警局上下乱作一团，送材料的，整理卷宗的，收集审讯录像的，拦截记者报道的……
谭晓棠不情不愿地交出材料，她一再强调钟记者是主谋，但沈局说再查下去也不会有结果。且不说是否存在主谋，就算有，但张志强到死都没有说出幕后之人，怎么查？
这个时候，就应该尽快整理材料，召开记者招待会，发布“柳叶刀”案真凶已死的消息，稳定民心。
医院外，因为张志强的家人一直没有出现，程子衿只好陪着钟情联系殡葬事宜。天蒙蒙亮的时候，钟情把一切安排妥当便坐地铁回家了。张志强的遗体寄存在火葬场，于两天后的葬礼火化。
程子衿还得打起精神去上班，警局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。
“程组长，来得这么早啊。”程子衿一进办公室，就看见何未在那儿摆弄东西。
“何未，你这是要干什么？”
何未头也没回，笑着说：“这几天警校没事，我就拿了些用得上的东西过来。沈局说就让我在你的办公室待着就行。”
程子衿揉着太阳穴说：“麻烦你跑一趟了，这案子已经结了，没听说吗？”
“结了？”这么快？
“也算不上结了，嫌疑人死了，他承认他就是真凶，凶器也找到了，物证科也检验完了。”他边说，边把桌子上出现的何未的东西又塞回他的纸盒箱里，“拿好你的东西，走吧。要不你去找谭晓棠。”
打好的算盘就这么没了，何未有点沮丧，这下，还有什么理由来分局呢？
他端着箱子往外走，在车里等到中午也没见钟情来。她去哪儿了？怎么没来警局？辞职了还是离开了？如果钟情不再来这里，他也没有必要再待下去。
谭晓棠听说何未来了又走了，她放下文件就往大门口跑，正好看见何未的车离开。
怎么，来了警局都不看看我吗？谭晓棠鼻头发酸，这个男人，终究是留不住的。
案子结了，沈局也不允许她再调查，男朋友到自己工作的地方却根本没见面，谭晓棠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。
她恨，恨钟情。如果不是那丫头，何未不会对自己如此冷漠，他们之间不会吵架。都怪她，她明明是“柳叶刀”案的主谋，却成了漏网之鱼，害得自己丢了案子，又在沈局面前丢了脸。
表情越来越狰狞，谭晓棠像只发狂的猛兽，随时要把钟情碎尸万段。
睡梦中的钟情感觉有人掐住了自己的脖子，难以呼吸。她睁开眼，原来刚刚只是一场噩梦。
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，钟情爬起来，从冰箱取出一瓶矿泉水喝了两口，然后坐在沙发上编辑新闻。
下午五点，正是晚高峰，通勤的上班族们低头刷着手机，突然弹出一条推送新闻——《世上再无“柳叶刀”？》。
文章中，作者提到了案件侦办的部分细节，也指出张某自首后，自己曾在警局采访过他，他给警方提供的凶器线索属实，以及最后他因病去世的事实。
作者汪汪视频实习记者钟十六在文末写道：“警方曾怀疑此案另有主谋和共犯……世上少了一个“柳叶刀”，但杀人魔还在……”
主编的连环轰炸，让钟情不得不接起电话：“喂，主编。”
“你写的是什么？你知不知道公司的电话已经被打爆了！记者要讲事实，你说的有证据吗？”
“我有啊，主编。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大新闻，劲爆吧？独家吧？别人都没有呢！”
“别人没有报道证明人家严谨，警察那边都没举行记者招待会呢，你怎么就敢报道？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，造谣传谣不仅是要负法律责任，那是违背职业操守，你不配当一名记者！
你居然还敢顶着‘汪汪视频实习记者’的头衔，谁给你的胆子？”
主编气坏了，他没想到一个海归的高材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，急功近利，无视事实，没有职业道德。
钟情刚挂断主编的电话，手机又响了，是程子衿。她挠挠头，按了关机键。
这条推送，她不是想出名，也不在乎独家，她不是给那些吃瓜群众看的，发文章只是想让张志强的家人知道他去世的消息，仅此而已。
她冒着被封杀，甚至被判刑的风险去发一条新闻，只是为了让她爱过的人能像普通人一样，死后被家人安葬、追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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