饶是林黛玉愁肠百结，也被这糊涂小子逗得一笑。
“垚儿，这是我父亲，你拜不得的……”
林如海豁然睁开双目。
“徒垚？”
“是皇五子，还是皇六子？”
贾琮伸手将不靠谱的徒垚拉起来，笑道：“姑父，这是皇六子。”
“临出京时，他一时淘气藏在我的船上。”
“船已经开了，只能带他出来。”
“圣人皇后派了人跟着，如今都在扬州行宫。”
林如海想挣扎起来，跟徒垚见礼，却怎么也挣扎不起来。
贾琮忙按住林如海，轻声道：“姑父快别起来。”
“就当他跟我一样的侄子看待就好。”
林如海心内微微不解。
正宫嫡子，如何能够跟内侄一样看？
他跟贾赦原来在京的时候并不亲近，反而是跟贾政关系还要略微好些。
后来他离京外放扬州巡盐御史。
贾赦经由变故，蛰伏不出，就更断了联系。
还是最近贾赦横空出世。
甚至连他在江南都隐约听过些风声。
他才想起有这么一个大舅兄。
今次写家书接黛玉回家，他原本以为送黛玉回来的会是贾政。
再不济也该是贾琏。
没想到来的却是贾琮，甚至身边还带了一个正宫嫡子。
一时百转千回，没个半分头绪。
郑姑姑上前见礼：“下官见过林大人。”
雪雁与王妈妈早已跪下，口呼老爷，朝林如海磕头不已。
她们原本就是江南人士，只是被林黛玉带去了神京。
听郑姑姑自称下官，林如海当然知道这位是宫中司职女官。
“起来，都快起来……”
林黛玉微微笑道：“爹爹，这是大舅舅帮玉儿请的宫中女官。”
“玉儿如今跟二姐姐住大舅舅府中听雪堂。”
“除了牵挂爹爹，再无俗事萦心，甚是舒适自在。”
林如海心中感念，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
他向来以为大舅兄纨绔浮浪、贪花好色，并非良友。
二舅兄才是人品端方的读书种子。
但是听女儿说话口声。
只怕跟在岳母二舅兄身边有什么不自在不能宽心之处……
所以才会去大舅兄那边居住。
一时想着，脸上神色便不由自主隐隐约约带了出来。
这一病。
竟似连他为官多年的养望养气功夫也毁于一旦。
贾琮看在眼底，并不言语。
等林如海神色渐渐恢复平静。
才轻声问道：“姑父，小侄身边有太医院榆老院使的隔代弟子。”
“可要他进来看看？”
林如海原本已经认命，只待见过女儿最后一面，便从容赴死。
此时见自家唯一女儿出落的宛如娇花软玉。
哪里还能舍得让黛玉落到无父无母，更无兄弟扶持的孤儿下场？
轻轻点头：“如此，便劳烦琮儿。”
贾琮对郑多福道：“小福子，去请有禄哥，顺便将清雨繁霜带进来。”
“是，三爷，奴婢这就去。”郑多福答应着退了出去。
贾琮见林如海这气色，绝不止仅仅是身染重病那么简单。
断定他中了毒。
所以让清雨繁霜进来看看。
徒垚身边有小太监服侍，自然不足为奇。
此时见贾琮身边也带着个小太监，林如海心内愈加诧异。
只等一会没有外人的时候，再细细问过女儿。
林黛玉听说，便避进侧边暖阁。
一时。
戚有禄带着清雨繁霜进来。
先给林如海见礼请安，口中道：“有禄给姑父大人请安。”
清雨繁霜却是道了声万福：“清雨繁霜见过林姑老爷。”
林如海当即明白戚有禄应当是主子身份，清雨繁霜才是奴仆。
贾琮笑道：“姑父，有禄哥是我爹认的侄子。”
戚有禄上前，给林如海细细搭过脉。
脸色越来越阴沉。
回头轻声唤道：“清雨繁霜，伱们来看看。”
林如海的病并不算重，要他命的是毒！
一种深入六腑的阴毒！
暖阁中的林黛玉看这阵仗不对，双手紧紧握在暖阁雕花隔扇上。
等清雨繁霜看过后，贾琮便问道：“是何毒素？可有把握？”
清雨想了想才道：“回三爷，阴毒入六腑。”
“完全祛毒的希望，约莫六成。”
“需要戚少爷用汤药针灸药浴扶助。”
“不然林姑老爷久病之后的身子骨，绝对扛不住。”
她们学的解毒下毒法子都来自西内，甚是暴烈。
林如海一听有六成痊愈希望，已是喜出望外。
哪怕只有一成希望，为了林黛玉他都会去试试。
何况如今还有六成？
“琮儿，有禄，姑父情愿一试！”
林如海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，终于坐直了身子。
目光炯炯看着贾琮。
身边丫鬟连忙过来扶住林如海。
贾琮低头想了想：“今儿已是除夕，明日新正不好用药。”
“有禄哥想个法子，稳住姑父病情，等元宵过后再正式祛毒治疗。”
戚有禄正待说话。
只听林黛玉在雕花隔扇后沉声道：
“琮儿，不要再等，今夜便开始祛毒！”
“只要爹爹身子大好，无须避讳年节！”
林如海目光欣慰，看了暖阁方向一眼。
一别多年。
他的玉儿已经大了，刚毅果决，当机立断，更若亡妻复生。
正欣慰间。
只听林老管家在外回道。
“酒宴已经齐备，琮三爷，垚六爷，戚少爷，请过正堂用膳。”
今儿这酒宴，既是除夕家宴，也是接风酒。
林如海缓缓躺回软枕。
轻声笑道：“琮儿，皇六子，有禄，你们自去，恕姑父不能相陪……”
“玉儿帮爹爹陪客……”
他绵缠病榻已久，如今终于见到一线曙光。
强撑着坐了一会，已是力气耗尽。
等人散后，心神略松，便沉沉睡去。
当夜。
戚有禄清雨繁霜三人，备齐祛毒需要用的药剂银针木桶等物。
正式给林如海做第一次祛毒治疗。
才扶着林如海下床，尚未坐进药浴木桶内。
只听正院上方。
忽然。
一阵衣袂飘飞声，隔空响起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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