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让承叔出山。”李君临脱口道。说完，却又自知，这根本不可能。
对于李君临下意识说了怀疑他医术的话，叶彬并不以为逊。他斟酌着言辞道：“师兄的医术确实在我之上。不过，即便他肯出山，也不能让林二小姐重拾昔日康健。林二小姐的心伤频频被刺激，病情反复，照这样下去，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。”
李君临忍了忍，终究忍不住问道：“那当如何？”
叶彬叹了一声，道：“昨日我去林府就诊时，林二小姐的伤势已稳住，按说暂时不会有危险。但今儿个去时，她浑身滚烫，神智昏迷，若不是那两个小丫头一直帮她降温，并不停喂食我留下的丹药，只怕今日便过不去了。”
“不可能……昨夜她还好好的。”李君临身子一僵，眼神凝住，心口震得疼痛无比。昨夜他去时，还曾数度替她缓解心口悸痛，明明她那时还很有生机，怎么会……
叶彬闭目深吸一口气，睁开眼，定定地注视着李君临，郑重地问道：“公子要她生，亦或死？”
“自然是生。”李君临理所当然地回道。
叶彬缓缓道：“若要她生，便不可再去见她。”怕李君临以为他是因为另怀目的而存心相阻，他又道：“昨夜，公子可是凭着那地图，去见林二小姐了？”
李君临盯着他，不语。
叶彬继续问：“可是运功替她疗伤了？”
“……是。”李君临不服道：“这应该于她有所助益……”
叶彬打断他的话，又问道：“公子可是喜欢林二小姐？”
李君临抿着嘴唇，拒绝回答。事实上，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理清自己的真正心意。很显然，他是因为林伊像娘子，他才救她，才与她亲近的。但林伊到底是不是娘子呢？他很怀疑，却不能确定。
如果林伊不像娘子，他还会接近她吗？
不，他不会。
“那么，林二小姐……可是喜欢公子？”叶彬换了一种问法。
李君临想起林伊的秘密，便顾左右而言他道：“她只是个孩子心性的小姑娘。”
“纵是三岁孩童，也当明白，半夜三更潜入闺阁之人，不是什么好人。”叶彬无奈地揭穿道：“可公子不是第一次去见她，她从未有过异样。这对于任何一个姑娘家而言，都不算正常吧？”
“你想说什么？”李君临目光一冷。
叶彬默了默，直言道：“林二小姐不是真傻。”又道：“并且，她喜欢公子。”
李君临唇角略勾，掩饰狼狈，道：“是又如何？不是又如何？与她的病情何关？”
“她的伤，容不得她动心。”叶彬诚挚道：“公子若想她活着，便放了她吧。”
有些不忍，但叶彬不得不说出口：“以她的病情，至少一年内，当禁绝一切喜怒哀乐，不能操劳，最好以卧榻为主，偶以散步等静缓的活动为辅。三年内，不要大喜大悲，禁止一切过于激烈的活动。五年内，勉强可如常人生活，但心悸之疾，仍会伴其终身。”
叶彬的话，好似轰雷，在李君临耳边炸响。李君临面容怔忡，想不到林伊的伤竟然如此严重。他缓缓垂下眼睑，说不出口的哀伤。
她本是那么率性活泼之人，善良而快乐，却被迫要过上如他年幼时那样有心无力的生活……
而这一切，全都是他造成的，不是吗？
叶彬轻声道：“林二小姐的命，其实脆弱无比。公子喜欢她也好，不喜欢也罢，若要她活，便请放过她吧。您难道，希望她是另一位少夫人？”
他的语气温柔，淳淳相劝，但每句话都那么残酷，狠狠地砸到李君临的心上。
李铁也帮着劝道：“公子，您大计将成，如此关键时刻，实不应分心他顾。为了那个目标，您都肯放下身段，去陪戚小姐和叶小姐，为什么不能放过一个无辜的林二小姐呢？”
李君临猛然抬眸，厉色道：“若本公子不放呢？”
“那她就得死。”叶彬面色淡然，目光冷峻道：“不是属下要她死，是她的身心经不得摧残和折腾。公子执意与她纠缠，她迟早会死于心疾之中。即便公子能令师兄出山，也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。”
“那就死吧。”李君临眼眸陡然深沉，如吞噬一切的黑洞，见不到一丝光亮。李君临手中所持的茶盏瞬间粉碎，茶水洒落了一地。他缓缓道：“她的死活，与我何干？若她承不起，要死便死吧。”
他的声音阴冷有如鬼魅，带着隐约绝望的气息。屋内的空气，仿佛在一瞬间由炎夏转入酷寒。叶彬与李铁不自觉地身子一颤，这样的公子，太可怕了。
“既如此……便如此吧。”叶彬饮下杯中温茶，起身躬身揖礼，疏离道：“林二小姐的病情已禀之，若公子无其它吩咐，属下暂且告退。”
李铁沉默地站起身，也略一施礼，迟疑着随叶彬而去。
二人行至门口时，李君临突然开口问道：“她如今情况如何？”
叶彬停下脚步，头也不回地回道：“属下已用金针封住她多处要穴，禁她行止，暂时卧榻休养。待过些时日，若情况好转，属下自当为她解除禁制。”顿了顿，他又道：“公子一意孤行，若想去见她，便去吧。”
说罢，叶彬再无停留，推开门，大步流星地离开。
已是戌时，夕阳的余辉火红绚烂，照入书房之中，形成鲜明的明暗对比。半室明亮，如火如荼。而李君临却仿佛被黑暗吞噬，隐入阴影之中。
他一动不动地坐着。
未久，余霞散尽，暮色低垂。华灯初上，门外的侍从，仿佛能够感受到屋内散发的阴霾，不敢发出半句声响，更不敢随意进出。
书房内，终于笼入一片漆黑。
此时的柳伊，躺在床榻上，同样一动也不能动，陷入无边的黑暗中，一无所觉地昏睡着。
而在于家，陈怜儿翻出一个尘埃不染的锦盒，从中取出一支珍藏多年梅花银簪，凝视良久，渐渐下定了决心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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