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庄李府,桃园,落霞阁。
病榻前,一名留着三络须的中年男子面容焦急地朝医者问道:“叶神医,小女怎么还不醒?”
“林大人,您莫着急。这心疾之伤,甚难痊愈。叶某已尽力稳住二小姐的伤势,暂时无事。但她何时能醒,叶某也不得而知。或许是明日,亦或许还须再等上十天半个月……总之,一切要看天意和二小姐的福份了。”回答之人表情正经,但说出的话,却有些不靠谱。正是叶彬。
“可这都已过十数日了……”榻前坐着的中年美妇,本就愤慨的情绪被叶彬的话点燃了怒火,美目瞪着他,嘲道:“叶神医若是无能为力,请早些言明,我们也好请宫中的御医前来救治。”
叶彬尴尬地摸了摸鼻子,不答腔。
中年美妇见他不语,便转而抹着眼泪,款款起身行至中年男子面前,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恸:“老爷,您快救救妞妞吧!我可怜的孩儿,怎会那么命苦……”
“夫人,你暂且放宽心。叶神医的医术强于宫中御医,他若说妞妞暂且无事,便是无事。”中年男子同样愁眉不展,却好言安慰着自己的妻子。说完,他转向叶彬,又道:“叶神医,既然小女暂且无事,一时半会儿又还醒不来,老夫能否将她带回府上静心疗养?”
“这……”叶彬瞟了眼一旁静坐不语的李君临,正色道:“林大人,二小姐如今的伤情,实不宜妄动。再说,她是被我家公子误伤,我们李府难辞其咎,不将她治好,怎有颜面让她回府?依叶某看,还是留在此处养伤为佳。”
一听这话,中年美妇心火又起,腾腾冲到李君临面前,质问道:“说来妾身倒想好好问问,我们家妞妞向来本份乖巧,从不惹事,怎会无端出现在李府后山?瑾瑜公子虽然行事放荡不羁,但素来有仁德宽厚之名,试问您怎能对一个只有二、三龄心智的无辜少女下此毒手?”
这对中年夫妇,乃礼部侍郎林建斌及其嫡妻魏氏。而此刻躺在病榻上的美丽少女,则是他俩的小女儿林伊,也就是重生后的柳伊。
魏氏的质问,叫李君临无言以对。
他默默注视着病榻上的柳伊,思绪有些恍惚。
依稀记得十数年前,母亲曾与他说过,当年她本属意林伊为他的冲喜新娘,却因玄法大师的钦点,而改为柳伊。母亲曾直言后悔,直到后来柳伊葬身火海,而林伊自那一年起再也不曾长智龄,成为京师有名的傻小姐。
想不到,事隔多年,他会再度与她牵扯上关系。
他杀了她,却又疯了般抱着她回到李府,让叶彬全力施救。
不是因为她说她喜欢他。而是因为,在她倒地将死之前,她无声地说了一句:临儿,对不起。
那一刻,他脑中突然闪现一个极为可怕的想法。可再回想她出现后的点点滴滴,他却又不敢确定。
也许,是他看错了。
可他更怕,怕自己杀错了人。
李君临打量着林伊与柳伊完全不同的相貌。昏睡中的她,面色惨白,唇无血色,却仍然算得上姣美。额间的守宫砂红得耀眼,左侧还留着一道鼓起的伤口,是被他用点心所伤。
他想起她闪闪发亮的眼神,她,会是娘子吗?
原本的林伊是个痴呆儿,但她很幸运地拥有十分疼爱她的家人。中书令林儒恩是她的祖父,宫中的林容妃是她的亲姑母,顺王正妃林娇则是她的亲姐。
这一回,她随亲姐入宫探视林容妃,想不到一出宫后却意外与亲姐失散,自此不见踪影。林家拿着她的画像四处寻找,却一无所获。最后,还是有心人送来一封密函,直指她身在皇庄李府。
林建斌抱着姑且一探的心思,将信将疑地来到李府登门拜访。谁料这一问,才知她果真在此,并且在后山被误伤……
李君临缓缓站起,朝林建斌夫妇俩深深一鞠躬,懊悔而诚恳地向二人赔礼道歉。关于事发经过及伤了林伊的缘由,他已经解释过一次。如今他硬着头皮再度解释道:“林夫人,瑾瑜当真不知此乃林二小姐,否则,断不会误伤于她。她无端出现在我后山桃林之中,又无法说出自己的姓名来历,瑾瑜这才错判。”
魏氏忍着泪,忿忿不平地说道:“可咱们妞妞面慈心善,怎像那种奸恶之徒?瑾瑜公子向来聪慧,莫非连这点儿识人眼光都欠缺?”
魏氏冲到病榻前,指了指柳伊额上的伤,又轻轻掀开盖在她身上的丝被,指着她胸前包扎严实的伤口,哽咽道:“老爷,您倒是仔细瞧瞧,这得多狠的心,才能对妞妞下得了这个手?”
林建斌面容一揪,心里头何尝不为柳伊的伤势心疼?要说他对李君临没有置疑与不满,那是不可能的。但他到底是个通情达理之人,识得李君临的难处。况且,此事如此蹊跷,显然是有人恶意挑拨林李两家的关系,试图陷害李君临。
自家女儿已经成这样了,眼下他只求她尽快清醒,恢复成以往活泼康健的模样。以她的心智,虽经慌恐,好生哄哄,过阵子也该恢复无忧无虑的模样了吧?
到那时,他定当与李君临细究此次事件的幕后黑手,绝不姑息。
想通之后,林建斌便朝魏氏劝说道:“夫人,此事怪不得瑾瑜公子。他少小离京,哪曾见过妞妞?自从十数年前皇上将桃园及后山划为瑾瑜公子私产,这些年此处严禁外人进出。妞妞突现于此,被误伤也在所难免。况且,瑾瑜公子已全力施救,又诚心致歉。得饶人处且饶人,只要妞妞无事便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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