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，柳伊遵从了与李君临之间的约定，没有去李府拜访红袖姑娘，而是让人另外写了一封书信传了过去。一来解释家中有事，要陪祖母顾氏去看戏而不能登门拜访，二来也隐约透露了关心她近况之意，试探她的态度。
书信是由柳伊口述，怀珍代写的。比起柳伊和三婢等人，她的字要写得娟秀美观多了。
让人领了书信出去，柳伊照例去跟纪芸娘请假。纪芸娘多半知晓难不住她，又知道她是要陪顾氏出去，倒也爽快，没有像上次那样刻意考验她，而是直接应允了。
本来约好是下午去福家班优伶馆看戏的，因为柳伊推了拜访李府之事，便改了上午去。于是收拾一番，小夫妻俩陪着永安长公主和顾氏一起出门，往京城而去。
福家班是京城最好也是历史最悠久的老字号了，顾氏年轻时，那优伶馆已经知名，故而旧地重游，老人家十分感慨，一边看着戏，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年轻时的事情。
柳伊见此，便与永安长公主悄声问道：“母亲，为何祖母至今不与娘家恢复来往呢？”
人老了，都会念旧，更何况顾氏如今是这种情况呢？她当初为了自己的亲事与家族断了关系，得了难听的骂名。可到底过了好几十年，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，无非是脸子上过不去罢了。如今儿孙辈多少都有来往，何不一笑泯恩仇，让老人家能重返娘家一聚呢？
永安长公主瞟了眼顾氏，见她正与李君临说着欢，便轻声回道：“顾氏一族中，已无真正至亲之人，唯一当年关系较为亲近密切的，便是她的堂弟，顾淑妃的父亲，户部尚书顾大人。”
顿了顿，永安长公主越发压低了嗓音：“眼下李府正风光，又掌管皇粮，顾大人不方便与我等来往过密。且顾氏一族向来行事保守，为避嫌，即便有那份心，也不敢再相认。”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柳伊恍然大悟。这也难怪，朝堂中君臣、或臣臣之间的关系，对名门世族的影响，她还不能够真真切切地去体会，自然也就想不到原来这里面，竟然还牵涉到这种原因，导致顾氏无法重返家门。
“此事往后莫再提起了。”永安长公主淡淡瞟柳伊一眼，嘱咐道。
“是，孩儿省得。”柳伊微微颔首，乖巧地应了一声，目光转到顾氏身上，却有些遗憾与不忍心。
她可以无视柳家那些所谓的亲人，是因为她本来就不是真正的柳伊，况且她前世孤儿的身份和经历，对她的心性影响极深。
而顾氏与她不同，顾氏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，纵是敢爱敢恨敢为幸福去争取，观念终究比较保守，对于孝道之名与及家族的荣誉和亲缘关系，是十分看重的。如此一来，到老不能与娘家人恢复来往，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。
连看了三场戏文，顾氏才看足了瘾。只是这一来，心里却又越发想念起京城中的其它地方来。
众人寻了个老字号的酒楼，慢悠悠地用过午膳，随后李君临便先行回府，只余柳伊与永安长公主继续陪着顾氏四处闲逛。
一连走了好几处地方，直到顾氏颇感困乏，身子再也撑不住了，众人这才打道回府。
回去的路上，顾氏在马车里便已经沉沉睡去。柳伊替她在周围小心地垫上许多软绵绵的锦垫，不让颠簸使她难受。又体贴地坐在她身侧，不时扶住她，让她能够相对舒适地眯上一觉。
永安长公主状似平静地看着柳伊做着这些事，心里却并不平静。李君临因对柳伊一往情深而忤逆她的好心好意，她至今仍是耿耿于怀的。之所以顺从了李君临的意愿，又对柳伊多加帮持，是看在唯一儿子的面上，也是因为柳伊确实还有那么一点优点。
柳伊对李君临确实不错。
别人或许也能对李君临很不错，甚至，有可能更不错。可是柳伊的这种不错，是透着傻气的。
就因为她傻，所以这种好，才显得不一般。
顾氏出事之后，她与顾氏也更加亲近起来。为了照顾顾氏，她花了许多时间与心思。她对顾氏的好，也是简简单单的。或许正如她一向不爱表现自己一般，只是单纯地对别人好，不邀功，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。
——她若待自己好，也必然如此。或许，可以和她更亲近一些。
永安长公主突然这样想。于是她轻启红唇，淡淡地问道：“过几日的蔷薇花会，你可想好应如何做了吗？”
柳伊微微一愕，不明白永安长公主为什么突然问起此事。不过对方的关心，她还是受的，赧然一笑，道：“孩儿还未想好呢。”
永安长公主略勾唇角，提示道：“既是宁王妃的生辰，自当准备些贺礼。你若能弄出个获满堂彩的贺礼，既讨了宁王妃的欢心，又能让别人对你另眼相看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柳伊有些为难，绞了绞手，不好意思地瞟了永安长公主一眼，低头讷讷道：“孩儿实在不知该送什么，就怕到时……”她犹犹豫豫地住了口，没往下说。依她之前送礼的经验来看，通常一片好心，最后都会变成出丑，狼狈得很。
“你是怕到时又惹人笑话？”永安长公主用手绢掩了口，唇角的笑意加深，想到柳伊此前送给长辈们的礼物，实在是有些无语。
“嗯。”柳伊神情尴尬地说道：“若是自个儿家里也便罢了，这若是丢脸丢到宁王府，便是母亲不责怪，孩儿也没脸面见人了。”
永安长公主忍着笑道：“自是不能再送那些既难搞又奇怪之物，那只会吃力不讨好。”她打量柳伊不安互绞的双手一眼，问：“你这手，真个无法刺绣了？虽说京中贵女，几乎个个都精于女工，尤其是绣工，出众者良多，但你若能……”
永安长公主说着说着叹了口气，瞧她一眼，道：“罢了，便是你能绣出个万寿万福来，短短三两日，如今也赶不及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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